冯邰沉默一瞬，道：“多谢。”
兰珏抬袖，真心实意地道：“是兰某要多谢冯大人。”
冯邰淡淡道：“查寻失踪人口，是本府分内之事，兰大人不必客气。”转身自去验看那几名刺客的尸首。
兰珏回到灯火处，迎住柏沧：“柏主事，多谢。”
柏沧一愣，立刻一揖：“大人折杀下官。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兰珏温声道：“此时不便多说，待殿下无恙回来，本部院再另相谢。”
柏沧连连道不敢。
兰珏望着他凌乱的发顶。他之前礼待柏沧，本是顺手人情，但关键时刻，柏沧带着侍卫护住了兰徽离开，相当于救了兰徽一命。只是，救了兰徽后，他又将兰徽放到自己马上，遣开家仆，这些行为，恐怕是因为另一层打算。毕竟，现场有两个孩子，刺客可能并不认得玳王，兰徽的衣饰比玳王还好些。
兰珏心中涌起一股倦怠，懒得多想。
这些年，这些人，这些事，都差不多。如此时的旷野天空一般，混沌模糊。他自己亦是其中一员。此时此刻，他只想兰徽平安无事。
远处灯火中，众人纷纷劝慰着痛哭流涕要自尽谢罪的卞公公，兰珏慢慢踱过去，卞公公看见了他，顿时哭着扑来。
侍卫们手中的火把熊熊，天也快亮了。
天刚破晓，姚岐便与幼弟姚庐随几个捕快赶到了县衙。
两人忐忑到了大堂，只见左右衙役捕快侍立森严，王侍郎端坐堂上，不待他二人见礼，便指着堂下跪着的一人道：“杀死你兄弟二人父亲的凶手，本部院已经拿到，过来认一认，可眼熟？”
捕快扳起那人面孔，姚岐定睛一看，大惊，姚庐更失声变色。
此人竟是那诱拐姚庐的奶娘的真爱奸夫，那个粮贩！
一旁的衙役咳嗽了两声，姚岐方才回神，一把拦住双目赤红要扑向粮贩的姚庐。王砚道：“汝不必愧疚自责，案犯杀死汝父，并非要争那个奶娘，之前那一案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为的是得到姚府的秘密。”
姚庐稍稍平静了一些。王砚又道：“本部院有话问你二人，你们当真不知道从你们先祖姚存善那时起传下来的秘密？”
姚岐颤声道：“大人，学生当真不知！先父从未向我兄弟提及，学生亦是上次那张知县询问家慈时方才知道，家中的几本书里可能藏着些什么……”
王砚道：“此人并不是粮贩，而是个番子。他想知道你们姚家藏着的那个秘密，奶娘之案，只是第一计，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令尊方才遭了毒手。”
姚岐与姚庐再度惨然变色，姚岐连连顿首：“大人，大人，学生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学生家世代良民，绝不会与番邦扯上关系！”
王砚悠然道：“莫怕，本部院岂会冤枉尔等？若有那样的怀疑，你们兄弟二人也不能在这堂上了。真相尚未完全查明，但凶手归案，先给你们一个交待。姚庐，本部院还有一事问你，当日那奶娘与你相好，诱你离家时，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姚庐伏地：“实不相瞒，她的确与学生提过，为我二人来日着想，是否需要些可变卖的宝物。但学生自知私奔已极其羞耻，再偷拿家中东西，真无颜面对祖宗……我就……就与她说，我可先教书卖字供我二人过活……然后……”
王砚点头：“然后她就与你扯破了脸。”
姚庐匍匐在地，脊背微颤。
王砚一瞥堂下粮贩：“你又为何对他如此心慈手软？”
姚岐一怔，不由得看向姚庐。
那粮贩一瞥姚庐，之后闭目不语。
王砚冷笑：“你当日将他放回，只是发现他的确不知道真相，若是闹出命案，恐怕就更不易找到姚府的秘密。”
王砚当时堂审时，奶娘主动认罪，说自己脚踏两只船，被判流配边疆为奴。粮贩断作私通拐带他人奴仆罪，姚员外表示这是丢人事，不想多追究，粮贩只被杖刑，刑部估算了奶娘的身价，着他赔了双倍便罢。
“本部院当日审案失察，致此命案。回去后，自会向朝廷请罪。”
姚氏兄弟连连叩首，姚岐道：“敝府两案，皆是大人所破，大人乃旷世青天，更是姚家的恩人，万不可如此自责！”
刑部捕快道：“两位公子不了解我们侍郎大人。大人素来待人宽厚，律己严格。你们只好好听大人断案便是。”
王砚微微眯眼：“公堂之上，休得插话。”
捕快立刻告罪闪到一旁，王砚注视粮贩道：“待得知姚丛被杀，本部院立刻想到了此案这个疑点。昨日你的同伙被抓前在各处店铺转悠，似有暗示。本部院记得你在这城中有家粮店，估计就是你们的窝点，果然被我料中！”
刑部捕快立刻喝道：“我们侍郎大人神机妙算，你还有何话说？”
粮贩双目暴突，口中呜呜有声。
王砚道：“不必如此做作，本部院无需你说话。你若有胆，大摇大摆从大门进，倒也罢了。大半夜蒙着脸，跳进自家院墙，还被本部院连人带赃抓了现行。你腰腹虽大，飞檐走壁倒是轻盈。大腿内侧与足底有茧，证明时常骑马，胡人马鞍马镫样式与我朝不同，一验便知。你虽常着我朝衣冠，但胡人梳发戴帽，与我朝亦不同，细看头皮及发根也看得出来。且你后槽牙里，还有一颗毒丸。你是什么都不用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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