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我们饿着肚子在那里一直坐到晚上十点多钟。基本上都是沉默着。这期间我偶尔偷偷看她。后来她坐到了我这边来，靠着我很近，我就不敢看她了。
在她面前我很自卑，我承认。我只是这样陪着她，坐着发呆，我头一次喝这么多咖啡，她每次都会在我发愣的时候冲服务生大声喊道：“两杯咖啡，谢谢！”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咖啡的味道，苦得要命，加了糖还是苦。不过这里喝咖啡比国内还便宜，国内要二三十块钱一杯，这里才一块两毛欧元一杯，国内喝咖啡显得多高雅，这里却那么随意，是最便宜的饮料，老外早晨喝晚上喝，不知道国内年轻人为什么花那么多钱追求国外并不时髦的时髦。
我正在发呆，她却把头埋在了我的手弯里。
我吓了一跳，但是没有挪动胳膊。
我能感觉到手臂上湿润起来，然后有液体滑落。我突然看着这个默默流泪的染着黄头发的女孩子，有伸手摸摸她头的冲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出手的时候，站在吧台里面嘴里叼着烟斗的毛胡子老头突然怪异地望了我一眼，我一心虚，手就缩了回来，心狂跳不已。
妈的，看什么看！我心里埋怨起那个老头来。
凯霖抬起头，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纪国庆，今晚去我家吧。”
我没有说不。我在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我上了她的车子，一路上我都在惴惴不安，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我心里知道，此时的她只是需要别人的安慰而已，她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的，我相貌一般，人品又不出众，走在地铁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浑身油烟味，自己都会嫌弃自己，总是像瘪三一样坐在角落里。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停进了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
“你自己住？”我问了一句。
她“嗯”了一声，说：“到了，下车吧。”
我们在黑暗里上了楼，她没有开楼梯灯。黑暗里我看到她婀娜的曲线，我心里无法抗拒地想靠近她，然而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免得弄得尴尬。
她从包里摸索出钥匙，开了门，对我说：“进来吧。”
我跟在她后面，在黑暗里几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她开了灯，我看到屋里有些零乱。客厅的沙发上扔满了杂志，茶几上两个烟灰缸，里面都是烟头。
“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然后就进了里面一间屋子。
我“哦”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我看了半天不认识几个法国字，只能看看图片，翻了一通便将它扔在了一边，我开始环视这个房子来。
她的床是双人床，被子简单地折叠了堆在床里面，我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张有些褪色的彩色照片，这应该是他们的全家福了。我起身，走到跟前，蹲下来仔细看着，上面的小女孩该就是当时的凯霖了，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头发上还扎了头箍，她手里抱了一个洋娃娃，一脸的天真。紧挨在她旁边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穿着衬衫，戴着领结，很是神气。他们后面站了一对年轻的夫妇。
我在照片里第一次见到了凯霖的父亲，当年的他高高瘦瘦的，三十出头的样子，留着板寸头，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她妈妈很漂亮，中等个子，留着卷发，额前还垂着几缕刘海。我怎么也不能把她和那个头发凌乱的疯老太婆联系到一起。
凯霖很像她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不笑的时候脸上多了很多冷漠。
当年这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子啊，我心里感叹道。
我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放水声。我心里一惊，难道……
我小心翼翼地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我的心怦怦地跳，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朝那边看过去。门缝里冒出来热气，凯霖在浴室洗澡居然没有锁门！
我突然觉得口渴万分。
我起身朝冰箱走过去，冰箱里除了饮料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得出来她自己不做饭。
我拿出来一听可乐，大口喝了起来。
因为喝得急，冰镇的碳酸水刺得我嗓子都疼。
我的肚子里涨了好多气，我忍不住大声地打了一个嗝。正好这时候水声停了，我赶紧捂住了嘴巴。
我听到拖鞋的“踢踢踏踏”声朝我传来。我赶紧拿起一本杂志翻了起来。
凯霖出来了，她穿着白色的睡袍，散着头发，脸上微微泛红。她坐到了我身边，我不自然地往旁边移了一小下。我闻到她头发里散出的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这让我心旷神怡，我甚至想凑过去使劲嗅嗅。
不行，保持冷静，我不能做个小丑！我对自己说。
我站了起来，故意找话说：“你还有个哥哥么？他不在巴黎么？”
凯霖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万宝路，点了起来，“啪”的一声，她把打火机随手摔到了茶几上。
她吐出长长的一口烟，然后仰在了沙发上，我看到她睡袍间依稀露出的大腿，这让我心神荡漾。
她仿佛忽视了我的存在，在自言自语：“我哥哥三年前出车祸死了，后来妈妈疯掉了，现在爸爸死了……就剩我自己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我走回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坐了起来，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并没有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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