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没穿粉色衬衫？”珍珠说。
“我老婆说，我穿粉色衬衫像跳广场舞的胖大妈，还是穿白色的好看。”
“你找我们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我们干活儿。”珍珠说话不像黎歌那么客气。
“我是来看‘四个二’的。”
“按现在的安装进度，后天也就是周五就安装完了。”黎歌接过话茬儿，“周一开始连接液压单元和电控单元，到时要请你帮忙。”
“没问题，我随叫随到。”
“因为我只做了机械单元，所以我想借用李严那台测量仪的液压单元和电控单元。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高远说，“而且李严的那台已经通过验收，也就是说它的液压单元和电控单元肯定没问题。”
“此事还用跟丁权说吗？”
“说不说都行，这是明摆的事。他要是问起，就说是我定的。”
吃完晚饭，黎歌还要继续安装，珍珠不让。他俩坐在假山池的正面，喝着茶。她说：
“住办公室最大的问题就是工作休息不分，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工作狂。”
“我满脑子都是‘四个二’，只有这一件事，没办法。”他揉掐着合谷穴。
“那就更应该休息。”她看着眼前的假山。
“黎工——”乌云龙在三楼喊着，喊得本来凉快的天井显得燥热起来。随后听到噔噔噔地下楼声，转眼他就来到水池旁，双腿噌地往上一蹿，屁股坐在水泥台上。他穿得一身黑，黑短袖T恤，黑大裤衩，露着胳膊和小腿的黑色汗毛，在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比常人的又浓又重。
“我还以为你又要站到台上演讲呢。”珍珠笑着说，“你来干什么？”
“我前两天就想去104室看看黎工和你。”他扶了下黑色眼镜框。
“那你怎么没去呀？”黎歌说，又呡了口茶。
“我看见冬梅去了，高远又去，我就没去，是怕影响你们干活儿。”
“那你合着是回三楼监视我们呐？”珍珠故做生气地说。
“现在104室已经成为天桥19号的焦点了。谁都看着呢。”他大笑，“可不是‘监视’啊。”
“你还是去三楼监视吧。”珍珠笑着说，“我们想安静会儿。”
“我的事儿还没说呢？”他不笑了。
“那你就先说说，”彩霞端着热水壶走过来，“你是怎么跟杜尼娜搞上对象的？”她给黎歌和珍珠的茶杯续上水。
“不是杜尼娜，是杜尼娅。我要说的事儿还真跟她有关。”他认真地说，“那就从她说起吧。”
乌云龙开始了讲述——
四年前，我的“俄罗斯帝国”没能战胜“四个二”。我是怎么失败的，失败以后到住院之前的情况，等过段时间我再给黎工介绍。现在我还是先从我住院开始说起吧。
那天我是怎么去的归龙观医院，到现在我也回忆不起来，就像酒喝多了断片儿似的。
珍珠插话：“是我打电话叫的120救护车，我和张自然跟车送你去的，是我给你缴的押金，办的住院手续。”
乌云龙的目光看着紧闭的楼大门，那是归龙观医院的方向。他的思绪已经飞越到杜尼娅的身边——
关于我在归龙观医院住院的经历，在天桥19号只有两个人问过我，一个是珍珠，另一个是彩霞。我知道，别人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我也不想说。即使你俩问过，我也只说了些梗概，真正刻骨铭心的细节，我都没说。今天正好你俩都在，还有黎工，我就全部说出来。一是你们都像亲人一样关心我，二是我也想一吐为快。
四年前的一个中午，天气比今天还热，该吃午饭了。我正为“四个二”的失败而苦恼、羞愧、烦躁、痛苦的时候，丁权跟我说的一句话“点燃”了我心中的“火药桶”，突然在食堂“爆炸”了。“爆炸”的结果是大家都没吃成午饭，最后我被送到了归龙观医院。
那里是个抑郁的世界，又是个狂躁的世界。那里还是个黑与白的世界，黑的时候暗无天日，白的时候白玉无瑕。那里演奏着人类的最强音，低沉时鸦雀无声，高亢时怒火冲天。那里是人类被撕去面具，赤裸裸地生活的世界。那里是限制人身自由，人的灵魂被药物控制的世界。我，一个堕落在尘埃甚至是地狱里的折翼天使，感谢上天的安排，从那天起，我有幸进入了那个世界，并与那个世界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进入那个世界的当天，美丽的杜尼娅冷静得像地府里的判官，诊断我是精神分裂症。
我是非自愿入院的，属于高风险病人。她在我的病历上写的是“高风险：防自伤，防自杀，防逃跑”。
先是护士给我换上蓝白道的病号服，换下的衣服和所有东西全部收走，戴上有“3F0304”的住院腕带，“3F”是“三防”的意思，“0304”是我的病历编号。之后就把我关进另有一道铁门的特别监护室，二十四小时置于护士的监护之下。我仰躺在病床上，手、脚、膝盖、肚子、脖子都被约束带绑住，只有用护士手里的磁控钥匙才能打开。我没有反抗。
我强仰起头，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样子，像一只要挨宰杀的羔羊。我感到很有趣，哈哈大笑。我高声朗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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