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在102，一进门靠东墙是一溜长桌，珍珠在前、黎歌在后，先从餐具消毒柜里拿出碗筷食盘，先取四菜一汤，红烧鱼块、香菇排骨、鸡蛋炒西红柿、青椒炒土豆丝、紫菜鸡蛋汤，再取米饭、馒头、烙饼，最后是苹果块。
八套餐桌椅靠着北墙一字排开，两人一桌。他跟着她坐在最里面的八号桌，他坐在里手靠北墙。餐桌与椅子是连体的，椅脚固定在地面上，不能挪动。他顾不了那么许多，就低头吃喝起来。他没看到就餐的人们都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大家惊讶的是，他竟然坐在了总经理尹航的座位上。平时要是尹航不来，那个座位就空着，谁也不能坐。高远打好饭菜，走到三号桌放下食盘，用手向她比划，意思是要让黎歌跟他一桌坐在里手。坐在七号桌里手的祁泰也用眼神暗示她，赶快让黎歌过来跟他一桌。她都看在眼里，笑而不语。一会儿尹航来了，打好饭菜，径直走到六号桌的外手，坐在里手的是老研究员苏芝。苏芝有些慌乱，看到尹航平静的眼神，才平静下来。
珍珠放下筷子站起来，面向低头吃饭的各位说：“借这个机会，我介绍一下新来的机械工程师。”他也赶忙站起来，腼腆地说：“我叫黎歌。黎明的黎，不会唱歌的歌。向大家学习！”有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有的头都没抬，都没说话。尹航也站起来说：“珍珠安排得很好，大家不要瞎想。黎工是来帮助我们解决难题的，大家欢迎。”尹航带头鼓掌，随后一片掌声。
七号桌的祁泰边吃饭边纳闷，自从有了这个食堂，八号桌的里手就是尹航的位置，从来没变过。今天怎么啦？是黎歌刚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那珍珠应该知道呀。他还注意到，珍珠看黎工的眼神没有一点儿陌生感，像是看着久违的亲人。难道他俩是亲戚？她还主动给他递上餐巾纸。这小细节，她对尹航从来没有过。按他的想法，黎歌应与他同桌坐在外手才对。因为当初李严就和他同桌，只是李严坐在里手，虽然李严比他还小三岁。这是因为李严是所长，尽管是退休了。
祁泰这顿饭吃得别扭，出了食堂就去104室找黎歌，珍珠也在。
“黎工，这是祁工。咱们公司的元老。”她介绍说。
“我，祁泰，退休返聘的机械工程师，六十八岁，在301室。”
“我比您小五岁，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食堂是我当年设计的，也是我建的。那时我相当于珍珠的工作，还要做技术工作。在食堂吃饭的就十几号人，今天丁强和乌云龙没来。”又说，“一号桌是张自然和彩霞。二号桌是丁权和万泉，万泉是徐明的助手。三号桌是乌云龙一人，吃饭吧唧嘴，能吃不长肉，孤僻就愿自己一桌。四号桌是宇文凯和冬梅小两口儿，爱吃辣椒。五号桌是高远和徐明，徐明是尹航的接班人。六号桌是苏芝，尹航的大学同学，老研究员，退休返聘。七号桌就是我啦。”他每桌都说了个遍，绕了个大圈才说，“我想咱俩一桌……”
没等祁泰说完，珍珠就说：“不行。”
“为什么？”祁泰说。
“我乐意。”在她的心目里黎歌已经是自己的父亲。
“尹航乐意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不是说了吗？”她有点儿不耐烦，“您没听见呀？”
“坐哪儿都是四菜一汤。”黎歌心直口快，其实他也愿意跟珍珠一桌。她像“小棉袄”，体检时就已感觉到了。
“也是。我该歇着了。”边走边嘟囔，“反正在我们家我得坐主座。”
今天午餐最高兴的当属苏芝了，她是公司的头号单身女人。她和尹航是大学同学，同届同专业，毕业后又一起分配到天地研究院电磁研究所。在尹航出国留学之前，在食堂总在一桌吃饭。后来等到她在某名牌大学博士毕业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尹航已经是所长了，而且结婚了，他俩就不在一桌吃饭了。
今天他突然坐在她面前，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红烧鱼块，放进他的碗里。他只吃不说话。吃罢饭，两人走到楼梯口，她扶着S型花纹的咖啡色楼梯小声说：“咱俩又在一桌吃饭了。”
“明天下午在你的105室开个会。”他说完就“噔噔噔”上楼了。
高远回到103室就躺在沙发床上，往常眯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打呼噜，可是今天睡不着了。他琢磨不透尹航的表现，别人站了他的座位，竟然无动于衷。是他礼贤下士？还是他和珍珠已经商量好的？还是黎歌刚来不知情，误打误撞？公司的大事小情不用想他都能明白，可今天怎么越想越糊涂呢？他判断，黎歌从百花山而来，跟珍珠和尹航不可能之前有什么关系，甚至都不认识。莫非他又是尹航的朋友介绍来的？也不像。他想，现在全公司的人肯定都在琢磨这事，都睡不好午觉。
高远从来不主动串门，但今天例外，他要主动一次，去看看不简单的黎歌。
“体检怎么样？”高远又问。
面对电脑屏幕坐在电脑椅上的黎歌转身180度，手扶着面前的小钳工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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