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点了点头：“你是？”
“我是林大志啊，”小伙子伸手挠了挠脑袋，笑着说，“当年你跟林夏姐回老家给我二叔上坟的时候，还给过我棒棒糖吃呢。”
顾东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他对林夏幺叔家那个鼻子上随时随刻都吊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儿子，可以说是印象很深刻了。
他大致扫了一下眼前这些人，虽然已经认不出来谁是谁，但那两个年纪大的应该就是当年抢了林爸爸抚恤金还把夏萍和林夏母女俩赶出门的林大伯和林幺叔了。
不过这么多年都未曾联系，这些人今天是来干嘛的？
顾东看了一眼板车上那个满脸皱纹，仿佛什么都已经不知道的老人，心中有了计较。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了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电话拨了过去。
林夏的大伯见顾东说了两句话之后就不理他们，反而自顾自地跑去一旁打起了电话，就有些不满，大声道：“林夏呢？林夏怎么还没来？既然她爸妈都不在了，那就应该由她来给她奶奶养老送终。”
“大伯，我在这儿呢！”林夏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大伯，“当年你跟小叔撺掇爷爷霸占我爸的抚恤金，还把我和妈妈赶出家门的时候，不是说爷爷奶奶老了以后归你们管吗？”
林大伯脸一白，没说话。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又黑又高又胖看着就不是善茬儿的老妇人就开口了：“当年随口一说的话，怎么能算数？谁知道两个老的都这么能活？你爷爷还好，前几年生了一场病，很快就走了。但你奶奶这个老不死的，”说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板车上的林奶奶，“90岁的人了，什么也做不了，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你知道我跟你幺妈一天到晚帮她洗衣做饭有多辛苦吗？”
说完，就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媳妇，示意她继续说。
林夏的幺妈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像大伯母那般粗俗，只说了句：“既然爸妈当初生的是三个儿子，那老了之后自然也该由三家人来照顾。”
林夏其实很想说，奶奶以前难道帮你们两家做事做少了吗？你们两家的孩子不是奶奶带大的吗？你们两家的饭不是奶奶给做的吗？衣服不是奶奶给洗的吗？
但她也知道，像大伯母和幺妈那样自私自利的人，是根本听不进去人话的。
所以林夏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转头对几个堂弟媳道：“听见了吗？人一旦老了做不动事了，就是多余的，就是老不死的。所以等大伯母她们老了以后，你们也可以像这样——”
林夏话还没说完，大伯母就急了：“你个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呢？”
打完电话的顾东刚好听到这话，当场就威胁大伯母道：“虽然我不打女人，也不打老人，但我可以花钱请人来打。”
大伯母听到这话，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板车上原本眼神浑浊的林奶奶突然双眼放光地看着林夏，颤声道：“夏夏，你是我的孙女林夏吗？”
林夏鼻子一酸，再也顾不上跟大伯母她们抬杠，走到林奶奶身边，蹲下身子，硬咽着说了句：“奶奶，是我，我是林夏。”
林奶奶伸出她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林夏的脸，笑着说：“我的小夏夏都长这么大了，是不是已经可以保护奶奶了啊——”
听到这句话，林夏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绝提的河水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流。
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4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林爷爷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封建，脾气还相当暴躁，说着说着就会动手打人的那种。
那天吃午饭的时候，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都有鸡蛋羹吃，但林夏没有。
下午小林夏一个人躲在柴房里抹眼泪的时候，被林奶奶看见了，就背着大家偷偷给她做了一碗鸡蛋羹。
林夏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吃完之后还跑去两个堂哥面前显摆，却不料两个臭小子直接就将这事儿捅到了林爷爷那里。
那天晚上，林爷爷将林奶奶好一顿打，直说丫头片子不配吃鸡蛋。
小林夏知道是自己做错事了，跪在奶奶面前哭了好久好久，还说等自己长大以后要保护奶奶，不让她再挨打。
后来林爷爷在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唆使下抢了林爸爸的抚恤金，还要将夏萍和林夏母女俩赶出家门的时候，林奶奶其实也站出来说过话，求过情的。
只是她人言轻微，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而且说实话，她也不敢说太多，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又讨来林爷爷一顿毒打。
林奶奶就是那种很典型的被封建思想荼毒了的农村妇女，她逆来顺受，不懂反抗，只知道尽心尽力地伺候林爷爷，任劳任怨地为整个家付出。对她来说，林爷爷的话就是圣旨，哪怕明知道是错的，她也只会顺从。
但在林夏的记忆中，林奶奶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忤逆林爷爷，还都跟她有关系。
所以，如果此时坐在板车上的人是林爷爷，林夏绝对是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林奶奶——
其实她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不用管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是在明知道林奶奶已经被大伯大伯母他们嫌弃得恨不得她立马去死的情况下，林夏做不到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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