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场梦
“小公子，这只鞋还没穿上呢。”侍女拎着鞋子，亦步亦趋地追上去。魏无忌清脆的笑声飘进子汐的耳中，她抬起头望了一眼摇摇摆摆跑着的儿子，摇摇头，继续为儿子缝制衣服。
白色的丝线在子汐的纤纤玉手中化身为一条乖巧的白蛇，灵巧地游走在极其精细的白色葛布上。眨眼的工夫，几块轻柔的葛布便缝接在一起，初具衣衫的模样。
“夫人，这种活计交给我等好了，为何非要亲自动手？”素得子汐信任的侍女芙儿大着胆子问道。
子汐些微苍白的嘴唇翕动却没说出任何言语，嘴角荡起一丝满含爱意的微笑，仍自顾自地忙着。
无忌小公子好了，夫人竟高兴地忘了疲累，这就是母亲之爱子女吗？芙儿抿了抿嘴，不知何时我才能嫁人，有自己的孩子。一抹如有若无的红晕爬上芙儿青春的脸庞，像极了此刻天空中正逐渐消失的朝霞。“夫人，让奴婢给您端碗小米粥吧？”
子汐点点头，芙儿松了口气，悄悄地退下去。寝宫中只剩下子汐一个人，其他的内侍被子汐勒令回去休息了。折腾了大半夜，每个人都疲倦不堪，除了那个跑出去的小家伙。眼下无事，莫如屏退他们，万一晚上无忌又……子汐一哆嗦，乖巧的白蛇立刻化为不服约束的恶兽，差点儿啄伤她的手指。不会的，桑卓女巫已经驱走了邪魅，无忌已经好了。他不是已经不再畏惧大王了吗？而且……而且胃口也变好了，吃了许多饭食。
找到自我宽慰的理由，子汐继续缝制衣服。然而注意力就像打散的鸡蛋，再也不能聚拢成形。细细的丝线变成女巫凌乱的头发，白色的葛布幻化成桑卓布满褶皱的，黑色的脸庞。子汐挤了挤眼，再睁开，丝线仍是丝线，葛布还是葛布。
“子汐，你为何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女巫被放走后，魏王一边和儿子玩耍，一边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询问子汐。“若是这些鬼把戏有用，寡人不用军队就可以灭亡秦国了。”
“大王，我斗胆问一句，春祀和桑卓所行之事有何不同？”子汐看见魏王愣了一下，闭上嘴。
“这……这岂能相提并论！春祀乃礼，彰显子民对上苍的敬畏，感激上苍对大魏的庇佑！子汐，寡人发觉最近你想的有些多了。”
上苍为什么不帮助大魏覆灭秦国？“请大王息怒，子汐知错了。不过，经过女巫桑卓的祷诵，无忌确实好了，请大王不要再追究于她。”
“治好无忌的不是桑什么的把戏，而是太医的药。无忌说是不是啊？”魏王将儿子举到空中，没几下就停住了，喘了几口粗气，“寡人答应你便是，但以后不许你再召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来王宫，否则定不轻饶。无忌，去找你母亲吧，寡人回去休息一会儿就要上朝了。等朝会之后，寡人再来看你。”
子汐连忙上前接下儿子，才醒悟他还光着身子。“恭送大王。”
魏王嗯了一声，甩了甩衣袍，转身走了。两名忠心耿耿的将士尾随而去，铠甲撞击的声音在寝宫的黑暗中回荡，平添了几分沉重的陌生。
“夫人，请喝粥。”
侍女芙儿的话打断子汐的回忆，她抬头看到芙儿恭敬谦卑而困乏的眼神。“芙儿，把粥放下，你去睡会儿吧。”
“夫人，若是奴婢走了，谁来侍候您呢？”芙儿环顾左右，宽阔高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再过一个时辰，那几个侍女就该醒了。等她们来了，奴婢再去休息。”
“等喝完粥，我也会小憩片刻。你守在这里，干站着，无事可做，不如回去睡上一觉。说不得晚上无忌再哭闹起来，我还得指望你呢。”
最后一句话在芙儿的心里注入不大不小的责任，她意识到自己的休息如此重要便欣然应允了。将泛着米油的小米粥放在案几上，芙儿对子汐屈膝行礼，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子汐望着芙儿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眼中却涌出淡淡的孤独和落寞。
子汐端起碗，慢慢品尝着芙儿精心熬制的小米粥，头晕眼花的感觉淡了几分。她很快喝光小米粥，拿起丝巾蘸了蘸湿漉漉的嘴唇，困顿随之而来。勉强聚起精神，她侧耳细听，没有听到无忌欢笑的声音，于是走向床榻，合衣躺下。
有的时候，一个人太困反而会睡不着，大多数时候则截然相反。幸运的是，此时的子汐不是那种倒霉的人。她的头刚触到柔软的枕头就陷入沉睡中。或许连着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加之对儿子病情的忧虑，睡着的子汐完全失去意识，耳朵听不见任何声响，鼻子闻不到任何气味，更别提紧闭的双眼了。她像个初生的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睡得无比的香甜安适。
仿佛过去四五个时辰，又好像只是过了一个呼吸的工夫，子汐悠悠然地醒来。从床上坐起来，她环视房间，没有一个人影。不仅内侍们不在，出去玩耍的无忌也没回来。这个贪玩的小家伙，心里笑骂着，子汐的嘴角荡起一丝慵懒的微笑，却忽然冻结凝固，眼睛瞪得大大的，嗓子里发出惊恐莫名的咯咯声。
“桑……桑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明明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她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子汐强自镇静下来，蹙起眉头盯着仍戴着鬼面具的桑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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