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若是守信，寡人宁愿捧起唾盂一饮而尽。”
魏遫翻眼偷偷看了看精美的唾盂，感到一阵恶心，头垂得更低了。
魏王躺回床榻，帷幔重新放下。即使跪着的是亲生儿子，魏王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丝衰弱和无能为力。
“说吧，这么急着见寡人有什么大事？”
魏遫松了口气，父王终归是老了，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了。“回父王，子汐产下一名男婴，儿臣特来向您报喜。”
“寡人以为你想出了帮助百姓度过寒冬的好法子，原来是又多了张吃饭的嘴。咳咳——”
满腔的喜悦被魏王冰冷的言语冲走了，魏遫感到膝盖越来越疼了。
“若是寡人能捱过这个该死的冬天，开春以后你就抱着这个小家伙来见寡人。咳咳——，若没其他事情，你可以退下了。”
魏遫挺直了腰杆，音调真诚而恳切。“父王一定会长命百岁，带领大魏重现祖宗的荣光。”
“寡人也想长命百岁呐。”魏王的声音流露出落寞萧瑟之意，魏遫感到一丝心痛。“唉，就算寡人再活个十几年，也未必能令大魏像文侯、武侯时那么风光。咳咳——。寡人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一抹不甘亦或野心在为魏遫的眼中转瞬即逝，他抿紧嘴唇跪伏在地，恭敬地说道：“儿臣告退。”
魏遫弓着背，低着头，倒退了十步才直起腰，转身向门口走去。大雪终于停止肆虐人间，天气却更冷了。魏遫望了望灰沉沉的天空，过不了多久还会下雪，我还是趁天完全黑下来赶快回府。他紧了紧裘衣，没有再耽搁，快步走进白皑皑的天地间。
……
“大王听到夫君喜获麟儿高兴吗？”田夫人接过魏遫脱下的裘衣，递给一旁的侍女，挽着他的手臂来到火盆边上。“夫君先烤烤手，暖和暖和。”
魏遫勉强挤出一闪即逝的笑容，张开十指贪婪地汲取火盆散发出的温暖。“父王命我开春后带着小家伙去见他，再没有多说什么。”
田夫人乌黑的眼珠动了一下。“大王的身体好些了吗？这样的鬼天气怕是对大王的恢复不利。”
“是啊，父王咳嗽起来委实挺吓人的。”魏遫怔怔地望着火盆上犹如精灵起舞的火苗，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父亲，我想去看小弟弟，可母亲就是不让我去，说过几天才能去。但我现在就想去，你带我去嘛。”
一名胖胖的男孩从里面的屋子里跑出来，抱着魏遫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嘟嘟囔囔地撒着娇。魏遫转过身，一把抱起了男孩，闲着的右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圉儿要听母亲的话，等过几天她一定会带你去看小弟弟的。”
男孩摸摸了鼻子，“那父亲听母亲的话吗？”
“圉儿，不得无礼！”田夫人嗔了一眼男孩，脸上满是歉意转向魏遫，“夫君，都是我教子无方才让圉儿失了礼数，请夫君责罚。”
“夫人无须自责，我没觉得圉儿哪里不对。”
男孩朝母亲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认真地看着父亲的脸。“你还没回答我你听不听母亲的话呢？”
“哈哈哈——，”魏遫又刮了一下男孩的鼻子，“我跟你一样都没见过小弟弟，你说我听不听你母亲的话？”
男孩歪着脑袋，手指放在嘴唇上想了想，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说道：“父亲像我一样听母亲的话。”
“好个小滑头。”魏遫佯装打男孩的屁股，却拍在了抱着他的手臂上。“据我所知，平日里你可是专门跟母亲作对的。你说我像你一样，岂不是在暗示我跟你一样调皮？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遫的手在男孩的腋窝下，在他的肚子上上下翻飞。男孩咯咯咯地笑个不听，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父子无拘无束地闹了一会儿，魏遫停下手，将男孩放到地上。
“夫人，命人上饭。吃过饭，我还有要紧事需要处理。”
田夫人对侍女说了几句，侍女点头称是，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父亲有什么要紧事处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魏遫一愣，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等你长大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帮我的。”
男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脸颊上的赘肉跟着颤抖起来，可爱而滑稽。田夫人的眼中映出了摇曳的红色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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