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大火流夜
周人最重天象！
血红的落日已渐薄，四月的天空，上弦月还没升上来，西边的天际只有一颗明亮的星，闪烁着赤色的光，照耀着中州大地，这一幕“大火流夜”的怪异景象，让站在西周初年营造的雒邑王城中古老的宫台之上的当今天子——周定王心生惶惑。
他虽然不很精通历法，但是作为周王的他却知道历代周人先王的传说。“大火流夜”，乃是世道大变、大战将生之兆。当年，他的先祖、伟大的西周缔造者——周武王，在东渡黄河讨伐殷纣王时，便遇到过这样的异象，最终攻灭殷商建立大周。可现在突然出现的“大火流夜”，难不成要预示着大周的灭亡？
周定王心中不能不这么想，他在大周的历史上称不上什么贤王，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功绩，甚至是连一些绯闻、谤语都很少。可就是这样一位默默无闻的周天子，却遭遇了不少离奇诡谲之事。因此，他虽然称不上是周朝最倒霉的王，但也绝对能够跻身前列了！
“大火流夜”的异象，让傍晚时分的他心中郁郁不乐，从宫台下来，回到寝宫之中，刚刚把一身厚重地玄端朝服脱下，换上能让人舒适一些的青色深衣，准备与宠姬姜氏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却突然被门外一声苍老的声音打断。
自己身边最受信重的老内侍渠伯，缓缓走进寝卧。他从把守宫门的寺人令处，收到边邑大夫的来报。据边邑大夫称，那位南方楚国的雄主——楚庄王又一次派军北上，而这一次的统帅是楚国令尹、庄王亲弟——子重。
周定王心中顿时一紧，才反应过来难怪会有“大火流夜”的异象！身边拥着地宠姬姜氏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位天下最尊贵的人，不知道为何他脸上会变得惶惑不安，心里想着难道还有什么能让最尊贵的“王”也心生忧虑吗？
但是，寝卧边上的老内侍渠伯，却是很清楚那位位属诸侯的楚国国君能给这位周天子带来的恐惧，只是一个宫中老寺人的他，此时心中却不禁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位“唯予一人”的天下共主。
周定王看着眼前面容娇媚的宠姬姜氏，本该心情愉悦的男人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记忆被一点点拉回到十年前。那些是他努力忘却却始终不能忘却，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折磨自己，让自己午夜梦魇地记忆，又一次回到他的脑海中。
周定王清晰地记得，就在十年之前，就是边邑大夫所报的这位楚国令尹子重，跟楚庄王配合，就在王畿附近的邲地，将周王室一向倚重的北方霸主——晋国三军打的大败。
现在，这位子重又一次率军北上，而且已经进入紧邻王畿的郑国，驻扎在郑国都城新郑郊外。从新郑向西到雒邑不过三百里地，兵车疾驰也就是两天的路程，说是变生肘腋一点也不夸张。
很快，寺人传报，自己的王弟，同时担任主理王室政务的右卿士，也是与郑国接壤的畿内诸侯刘国国君——刘康公匆匆在王城右阙叩门。
老内侍渠伯不顾年老，以年轻人尚不能及的脚步速度匆匆离去，领命前往右阙寺人令处传达周定王王命。
不久，一身玄端朝服、风尘仆仆的王弟刘康公在前，努力平复自己在疾行之后气息短促的渠伯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王寝。
此时的周定王已经更衣换回朝服，冕毓齐整地跪坐在作为历代周王正寝的路寝正中的席上，见二人进来，身体不由地着急前驱。
不等刘康公脱履、屈身行礼，周定王便喊住了他：“王弟无需多礼”。
“我王万年！”刘康公虽然是先王幼子，但是自幼稳重守礼，从不肯在礼仪上有半点损益，正因此才深受周定王的信赖，即位之后不久便命其为右卿士，将一应政务交予他处理，在王室内的权势尚在三朝老臣的左卿士虢公城父之上。此时虽然周定王令自己不用多礼，他还是屈身拜倒，边行礼边舞拜。
待舞拜毕，刘康公侧身跪坐到周定王正席左侧下首，上身立正道：“大王，臣弟从封内赶来之时，已经听闻郑国国君归顺于楚。不但如此，就是跟郑国接壤的陈国，也频频向楚国遣使，还派人到新郑的子重大营去犒劳楚军。如此一来，王畿东南一侧可谓门户洞开啊！”
“啊”的一声，周定王上身颓然后坐在两足踝上，难道自己刚刚即位那年春天的事情又要再来一次吗？想到这里，周定王不禁瑟瑟发抖！
也难怪周定王心惊，楚国便如周王室和他的克星一般，不但令他头疼不已，甚至有些闻之丧胆。
在他的脑海中，清楚地浮现出那年春天，自己还不是大王，当时的周王是自己的兄长周匡王。一鸣惊人的楚庄王进兵雒邑西边的陆浑之戎，名义上打的是剿灭戎族势力为王室扫清西部之忧的旗号。
可实际上，王室上下和他心里都很明白，原本爵位只是子爵的楚国，自百年之前的楚武王之时便已经僭越称王，根本不把周王室放在眼里。而王室和中原诸侯也素来视楚国为蛮夷，向来都是刀兵相见，甚少有使臣往来。
现在，楚庄王刚刚击败王室素来依仗、对周王室来说有着多次再造之功的晋国三军，就马上打着伐戎的名义来王室畿内，其用心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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