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前半句话，绝对是在狡辩，朱大皇帝也不道破，继续往下听。
骆养性接着话锋一转，声音降低不少道：“就是，就是臣每天看他都没有什么胃口。那些酒菜又都是钱买的，恐怕浪费，所以就每天派人帮了他一把。”
“你放屁！”
听他这么说，刘千户直接窜了火，好不容易压下去那股委屈再度升起，抽搭着眼泪说：
“陛下，这个王八蛋，每天一日三顿加宵夜，顿顿派人把臣锁在柱子上，往下硬灌，您知道吗，光是今天早上，臣就被他们活活喂了六十三个包子，还是牛肉馅的！不过真别说，老斋坊家的包子真是地道！”
朱大皇帝瞧着他们两个说相声一样，只觉好笑，刘千户最后那句“真地道”，都赶上网络段子了。
当然，从这一点朱大皇帝也能感受到，锦衣卫昭狱里面，对付犯人的手段，不像是想书中所写那么简单、单一。
刘千户就是个例子，骆养性对他不打不骂，几天功夫给养的白白胖胖，可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谁知道他都经历什么？
六十多个包子给硬塞下去，就算能吐，那也不是滋味，何况天天如此？
一天三顿，真是拷问犯人，估计要不了两天什么都招了。
朱由检这边不说话，骆养性、刘千户两个倒是吵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蹦出几句俚语来，虽说挺有意思，可这地方是皇宫，总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不像话。
更为重要一点，朱大皇帝当日没有杀掉刘千户，那是有着深远打算的……
否则按照他的脾气，这样的人，杀一千个，也不够！
“好了，说够了吧？”
朱由检故意降了两个调门，冲二人道：“骆养性，朕知道你心里有气，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下次你再敢干虚以委蛇的糊弄朕……你好自为之。”
有些话，往往不说透的时候才最具威慑力。
骆养性一听这话，赶紧磕头谢恩，生怕天子会反悔一样。
朱由检对刘千户，就没那么多耐心了，也不安慰几句，直接眯眼道：“刘千户，你在昭狱呆了几天，有没有想到朕为何不杀你呢？”
“罪臣，不知。”
少说少错，刘千户怕自己失言，才故意这么说的。
有时人真的会在那么一瞬间，报定必死之心，如果那个瞬间你杀掉他，他一定毫无畏惧。
可若错过那个间隙，人就会后悔，而且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后怕。
刘千户就是这个心里。
朱大皇帝瞧着他嘴角上扬，这点小心思也放在自己面前卖弄，看来得给这个家伙来一套857套餐才行。
朱由检装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不知道啊……那看来你还是需要再冷静冷静；骆指挥使，把他带回去，这次听明白了，朕要你们锦衣卫，好好‘关照’他一番，生死不料！”
“是！”
骆养性这边方才应声，刘千户吓得就马上磕头，不敢再装孙子。
“回万岁爷话！罪臣都想明白了！您不杀罪臣，可定是想借此恩抚众人，想罪臣这种混蛋您都能绕过不死，对他们就会更加仁慈！”
朱大皇帝暗自点头，没想到这家伙，能考虑到这一层。
但就这一点来看，还不错。
然而，这不是朱由检想要的答案。
“刘千户，你这个回答，和朕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听起来并不讨喜。”朱由检说着，故意把脸一沉，冷冷道，“朕原本就是以仁德治天下，何必再刻意向任何人昭示仁慈，况且你们卫所这些人，根本也不在朕要施以仁政的名单里。”
说到这，朱大皇帝为了烘托气氛，特意把手中茶杯狠狠摔在了桌子上，咣当一声，把刘千户吓得全身发颤。
朱由检继续冷声道：“告诉你，朕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朕还不想把刀架在你这种人身上。现在卫所那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朕留下你，是想让你亲眼看看自己所珍视的东西被收回之后，是什么感受！”
朱由检说着起身，一甩衮袍大袖，背对他道：“朕相信，你连死的心都有。只是你们想过没有，仅仅丢了一点家财，就让你们变成这样，可是对于国家而言，现在都丢了什么？山河破碎，内忧外患，而你们呢，却只知道自己眼前利益，难道不知道国破家亡之说吗！”
话到这，朱大皇帝如话剧演员留白一样，沉浸了十几个呼吸，才用一种相对平淡，又苦口婆心的语气收尾。
“朕不杀你，是希望你能通过这些感受、体会，幡然醒悟，国家养着你们，你们蒙荫祖先，那还不是因为前人们，为国征战，付出了一生，才换来的吗？瞧瞧你们现在这副德性，就不能拼一拼，为自己的晚辈儿孙们，也换来一片恩荣？”
在他朱大皇帝眼里，刘千户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从他行为上就能看出来，此人不但爱财如命，而且还大胆妄为。
这不好。
但从相反的角度看，他的大胆，也许正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契机。
卫所官兵也好，千户、百户也罢，有多少？
朱大皇帝很清楚，别看自己用三千营和神机营把他们气焰下了下去，可是余烬不灭，自己就必须随时防备他们死灰复燃。
这样做，不但要消耗人力物力，还必须得防备着监督之人与他们串联，就像是三国时期的孟达一样。
司马懿原本是派他去监视西蜀，以至使其能够投鼠忌器，不敢妄自用兵。
不成想这家伙就在孔明先生几番收买之下，生出反心，要不是司马懿应对及时，只怕孟达的倒戈一击，定会让大魏损失惨重。
李世民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有了前车之鉴，他朱大皇帝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所以监视他们，不如想个办法，收其心，塑其行，为自己所用。
所谓“堵不如疏”，说的便是如此！
有时候，杀人比不杀，威慑力会更强！
而这个刘千户，就是非常好的切入点，因为他胆子大，名头响亮， 所以只要把他给收拾立立整整的，到时候卫所余下那些人，谁还敢和自己找麻烦？
要是在适当的给这厮一些好处，那别人看去了，还不得争先恐后向自己表忠心，以求重获恩荣？
朱大皇帝刚刚那发表现，放在现代搬上荧屏，一定能获得小金人。
而刘千户也的的确确被他一番话所感染，心生悔意。
其实别看卫所这群人纨绔不堪，可是毕竟家风放在那，就算是再混蛋，但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
只要能卡住关键，把他们那一点点廉耻挑出来，无限放大，就一定能办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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