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右侧支撑的虺兽难以移动，又失去了对手身影，接连发出绝望的怒吼。
虚阶丝毫没有迟疑，自空中垂坠落下，双刀旋转为一片圆饼状的寒光，向着虺头抡圆了斩下！
左手刀刃直直削入虺兽脖颈，一直深入到龙骨；第二刀稍迟片刻，加了半圈旋劲再度呼啸而来，又敲击在第一刀刀背之上！
以刀为锤，白刃双斩！
虺兽的龙骨应击而断，发出巨大的骨裂之音。那比人身还大的脑袋摇摇而坠，与小山般的身躯一分为二。
轰隆声中，虺兽龙头坠地，腥臭的血液如井喷般涌出，淹没了整片空地。
天地间一片安静，虺兽的生命于此终结。
真吾与史可凡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乔玄和几名府兵也也纷纷聚拢到虺尸身旁。
卫春一言不发，紧盯着那站在虺兽尸体上的黑衣客。虚阶如同黑夜中的孤塔，长发迎风，仿若遗世而独立。男徒为他将黑箱取回，以便收刀入匣。
“快看，它变小了。”一个府兵说道。
虺兽的尾巴开始溃烂，整个身体正逐渐软化并脱水，身量越变越小，最后缩小到牛马那么大；只有腹部显得高高隆起，肿成了一座小山。
那女弟子将虺兽的腹部划开，之前吞下的尸骨混着胃液哗啦啦流了出来，大部分已被消化得残缺不全。
众人捂着鼻子后退，都不忍看这满地的尸骸残渣。
虚阶那壮如山的男弟子走了过来，卸下了背上的黑箱。那箱子极其巨大，几乎能装下两个人。只见他从黑箱中变戏法式地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取了两把月牙般的短刀，开始就地肢解虺兽。
那女弟子则挡在了众人身前，不许旁人靠近壮汉的“作业现场”。其态度十分傲慢，只是在场的男人们谁也不敢惹他。
那大汉手持刀具在虺兽的经络肌肉之间纵横游走，手法十分娴熟。满地的瓶瓶罐罐很快被装的满满当当，兽趾、椎骨、獠牙等不一而足，还从皮下刮了一坨坨的膏油。
身上搜刮停当之后，大汉又开始解剖虺的脑袋。他像剥粽子一般层层撕开了虺兽的巨大头颅，从最深处剜出来一个突突跳动的肉核，混着脑液装入一个特制的红色瓷罐，又以画了符咒的黄纸封印，一看就很珍贵。
“又可以换一枚龙钱啦，说好了，这次得给我。”女徒弟面露喜色，冲着那汉子开心一笑。
真吾看向两人腰间，那男徒弟是六钱，女徒弟则是五钱。
少年暗暗摇头，唉，大叔，你师弟的徒弟都比你位份高了。
方才还如山丘般巨大的虺兽此时已被掏成了一具空壳。大汉在其残骸上浇了油水，以火烧之；烈焰熊熊而起，将剩余部分化为焦炭。
那大汉从箱中掏出个罐子递给史可凡，里面装了团经络样的东西，是从虺的大龙骨中掏出的。
史可凡点头致意，转手交给了乔玄：“将这玩意儿磨碎了倒入水中，给没死的百姓喝下，就可以让他们恢复正常。”
他又回头看向真吾，见少年正盯着虺兽燃烧的尸体呆呆发愣。火焰中的虺头已经变成了焦黑色，两颗空洞洞的眼窝仿佛在看着少年。
结束了，该高兴吗？
真吾没有感到欣喜，相反，他只感到一种如释负重的空虚，和不知所出的隐隐作痛。
明明大仇得报，为何却没有一丝的开心？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少年缓缓地倒在了史可凡怀中，身体渐渐变得松弛。
“奶奶，你可以安息了……”
他这样说着，缓缓睡了过去。
劲风又起，浓重的血腥味挥散在满城的空气中，那味道里满是苦楚与怨怼，不解与迷茫。不正常的燥热在夜风中飘散无影，竟让人觉的有些寒凉。
满月当空凝照，在一片狼藉的焦山县投下了冷冷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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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和二十一年-春-三月十六
窗外的阳光从窗缝中柔柔射入，照在了少年脸上。真吾缓缓睁开眼睛，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
“奶奶，饭做好了吗奶奶。”
他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全身上下十分酸痛，好像被人揍了一样。待睁开眼睛，才发现这儿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一瞬间晃了神儿，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忘了自己是谁；而后有虺有关的记忆如奔驰的马车轰隆涌入，让他从床上跳了起来。
窗外已是午后时分，阳光温暖柔和，令那些厮杀与血腥的画面都显得有些虚假。
那些，是梦吗？
还是我现在仍在梦中？
房门缓缓推开，一个中年胖子端着碗热粥走入。见到坐起的真吾，他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两道胡须弯弯似两片柳叶。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不愧是年轻崽啊，精力真好。”
看着史可凡，真吾的脸失望地耷拉下来。
“干什么！看到我怎么这个表情啊你！没良心的小子！”
“哦，不是的，”真吾摇摇头道：“原来那些不是做梦……要是梦就好了。”少年的脸上满是落寞。
“大叔，我睡了多久？”
史可凡在桌旁坐下，温柔地回道：“不多，也就七八个时辰。我本来以为你要大睡个三天三夜。”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问道：“他们怎们样了？”
“别着急，别着急，你想问谁？”史可凡手掌下压，示意他不要激动。
“小竹子，小竹子怎么样了？”
“哦，那女娃儿已经喝过解药，只是还在昏睡。等睡醒了就没事了。”史可凡抓抓脑袋，“不过她家人都没了，对她而言，醒了以后也许才是最难的部分。”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我师弟他们已经走了，乔玄和他那几个手下在忙着照顾活人。他们忙了一宿，道现在都还没休息。”
史可凡长长叹了口气，“你们这几百户人口的焦山县，活下来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一。”
真吾难过地低下头去，眼前浮现出好多熟悉的面孔。几天前他们还在热闹地生活，热闹地忙碌，一转眼却都死了。
死的如同蝼蚁般不声不响。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来着？特别特别重要的……怎么想不起来了。”真吾急的抓耳挠腮。
“慢慢想，别急别急。”
真吾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响了起来，令他恍然大悟。
“就是这个！我想……吃东西。”
史可凡笑着摇了摇头，将那碗热粥递了过来，等真吾接手了，他却不肯放开。
“小饿鬼别急着吃，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史可凡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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