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如说完，站起身边，往外面走去，看到陆陆续续进来的同行们，周向如走到礼堂的最边上，问了一位老师，借着自己肚子疼总跑厕所的理由，跟那位老师换了个座位。
孙理懊恼极了，但是后悔晚矣，他本不该说那些话的，但是他一看到周向如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结果，就没有结果了，早些年，他犯下的，不也是这个错误么？
孙理站在高坡上，长叹一口气。
周向如从蜿蜒的小路走上来，她轻轻地喘息惊动了孙理。
孙理回过头来，连忙向下走去，伸出的手想要去搀扶周向如，却被周向如巧妙的躲开了，扑了空的孙理显然已经习惯了周向如对他的排斥，悻悻的收回手来。
“你来了向如。”孙理的语气里充满感激。
“嗯，我听大力说你找我。”周向如淡淡的说话，语气中没有起伏。
“嗯，我想，跟你说说话。”孙理又叹了一口气，紧着解释道：“我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有些话，如果不跟你说出来，我怕，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胡说什么？”周向如听到孙理的这话心中无不酸涩，她身边的很多亲人朋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她，她太害怕那种失去再也无法回归的感觉，所以，她听不得孙理这样说。“老天不收你，你还要把自己结果了？活的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要是知道你开头就说这个，凭大力怎么劝我，我也不会来的。”
“向如，你生气了？”孙理问道：“这些年，你还在意我？”
周向如淡然道：“你罪不致死，这多年，你我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至少，我们还是儿女亲家，所谓的在意，停留在朋友之下，邻居之上。”
孙理苦笑一声，道：“要是我的女儿没有嫁给周四伦，那么，你对我连邻居之下也不是吧。”
“对，不是。”周向如很是坦白地说道。
“这么些年，我一人带着女儿过日子，再未娶妻，我想要表达的就是对你的歉意。”孙理道。
“我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在跟你说对不起，向如，我并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也并不想因此影响你的生活，向如，你看，我做到了。”孙理喃喃道。
“嗯，是的。”周向如淡淡道：“可是，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所以，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相反，我倒是感激你，要是没有你，我也不可能遇上大力，不可能过上这么幸福的生活，孙理，我得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的真心话。”
孙理半晌没有说话，迎着山风的眼睛有些湿润，对周向如，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解开的心结，他总想把心里的这个空洞给添补上，听周向如这么说话，可以证明，她还是恨着他，即便她连恨也不愿意施舍给他，那么她也是怨着他的，因为当年，他们曾经在一起，那么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凉了他们的各自的脸，孙理才挪了挪身子，把自己的外套为周向如披上。
孙理把周向如的肩膀扳过来，向后退出一步，深深的鞠下一躬去：“对不起向如，我错了，对不起......”
周向如垂眸瞟了一眼孙理被风吹起的白发，眼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
“向如——”孙理肩膀抖动的愈加厉害，哽咽声声渐渐传出来，“向如，我对不起你，我后悔啊，我后悔啊，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后悔，我怎么那么混蛋啊，这件事，我自责了一辈子啊，这一辈子，我没有一天好过，没有一天不想你，没有一天不在心里跟你说对起，向如，我错了，我错了，我错的离谱，我错的可笑啊......”孙理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道歉。
周向如不是铁石心肠，缓缓的蹲下来，扶着孙理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哽咽：“好了，我，原谅你了！”
孙理泪眼朦胧的看着周向如，突然又一声嚎哭：“不，不，我不能原谅自己，是我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是我亲手把你弄丢了，是我自己惹的祸，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向如，我对不起你，我，我害惨了自己啊......”
孙理把埋了一辈子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也把攒了一辈子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以前的他，再痛苦，从来没有哭过，他借酒浇愁，他抽烟解愁，他逃避，他没命的工作，用以忘却这股子愁，但是唯独没有哭过，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
现在好了，全都哭出来了，说出来了，心里面堵的地方疏通了，心里面空的地方给添满了，他现在才像个正常的人了。
他感激周向如的那一句“我原谅你了”，哪怕她这句原谅是敷衍他，是搪塞他，他都可以不计较，她终于说原谅他了不是吗？他只要那个字面意思。
周向如看着大哭不止的孙理，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句原谅她早该说的，她有时候也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舍得说这三个字呢？为什么让人家深陷痛苦之中呢，这么些年，他一个人过日子，还够不上惩罚吗？周向如懊悔自己的小器，可是事已至此，多说那些又有什么用？虽然说的晚，好歹说了。
周向如抱住孙理，孙理也抱住了周向如，这一刻，原谅不原谅其实都不是大事，这是一对老人的世纪和解，往后余生，这两位老人才能轻轻松松的活下去，他们解放了彼此，也解放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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