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住在钟府里，自打钟将军无缘无故不在人世，被钟牧琛请到府上住着。说是钟府宅院子大，沾沾老先生的文气。”
清宜说的这话，我听着别扭极了：钟府武官世家，贡一个文人在家中，这文人却自告奋勇到一个商户府宅，教两个不是这户的孩子念书。
其中清宣小小年纪，就不太认可自己的亲姐姐身为当朝女相，他一定也认为，我和蔺蔷是叛国贼。
男子推翻一个王朝，那就是一代枭雄，女子执政又是什么。
“大嫂你真的要去……”
千余怎么为我除去钟将军的，我从未过问，自和蔺蔷执掌姜洲后，也很少再见钟牧琛，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姐姐去钟府不过是会一会你儿子原来的教书先生。”清宜开口说话，她不明白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千余会这么大的反应，“你放心，姐姐又不会吃了钟牧琛，从前还是朋友呢。”
看来清宜并不知道，千余做的事。
一句出门上马车，连遥城坐在马车外问我：“大人，咱们三夫人说得对，钟牧琛好歹也是曾与我曾与老爷同声共死过的……”
我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其间愧疚。但我当时也没想到千余会动手，只告诉我一个无缘无故的结果。
大概千余知道，我和蔺蔷想要做执掌权力的人，钟牧琛他爹一定是最大的阻碍。钟老爷子是个对女子并不太放在眼里的人，彼时看得起路千夜，可真不一定看得上我。
“连遥城，钟老将军怎么死的，你我都不知晓，我知道你和钟牧琛也算是有过交情，我只能想办法从千余嘴里获知真相，但你不能背叛我。”
连遥城原本是苏南城鸿若山庄徐林部下，能跟着路千夜，全靠彼时在云来客栈朝夕相处和生死与共，才来了长京城。
我现在也有点看不透连遥城在路千夜死去后，还能效忠我的原因。
“大人最不用担心的就是我的忠诚。”连遥城坐在外头说，“钟牧琛，只要他活着，大人答应我，我就永远是路府的侍卫。”
在连遥城的心里，最重要人就是彼时生死与共的两人，一个路千夜，一个钟牧琛。
“他爹，我不管，我也算曾是半个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在长京城，是求大隐隐于市，只求大人记得，不要忽视三爷心里的恶魔。”
这个道士初来路府时，我就不觉得他像我印象里仙风道骨的道士，这个人可以和钟牧琛打打闹闹，可以跟清泠谈天说地，完全是另类。
我答应你，千余这六年，是变了。
一个曾经疼爱清宜的人，如今竟也学会了纳妾，不论清宜怎么说她还是被千余很好地保护着，我从她老是住进来路府，就觉得不对了。
连遥城说千余心里有恶魔，究竟是关于杀了钟老将军能心平气和告诉我，还是他我学会了排除异己，保护路府。
“大人，到了，下车吧。”连遥城把车停下来，掀开帘子请我下去，“刚才远远看着管家应该是看到了马车，已经拐进屋子里去报备了吧。”
小厮来牵马车的，引我们入府的都没怎么说话，并不像电视剧那般话多，还要给路人甲乙丙丁凑个镜头似的。
还是头一次入钟府的院子，我看着他们家喜欢的华丽装潢，柱子要朱漆，房瓦窑金色，一片“土豪”气质扑面而来，让我真的一瞬间回到了从前第一次见到钟牧琛的时候：
第一次跟路千夜跑到醉翁仙酒楼吃饭时，钟牧琛不小心闯进来取他的香炉，当时路千夜还指着香炉说：“也就宫里的和钟家这样武学世家喜欢这些重口味的。”
果然，装潢也毫无美感，尽是奢华堆砌。
“少爷说老先生正在用膳，一会儿就出来见女相大人。”管家来时，钟牧琛没有出来，他应当是还沉浸在自己老爹故去的阴霾之中，“连道长，这个，是少爷托我交给你的。”
一块被撕过的丝绢，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道袍一角，彼时在云来客栈我们和李瑞徐林打过一架，这衣服都扔了，被砍下来的丝绢……”
连遥城结过去，我明白了，钟牧琛这是没有理由跟他断绝关系的意思。难不成钟牧琛在自己的老爹这件事上，知道了什么，我定然要回去问问千余。
“永宁侯的苏大小姐，听闻从小就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
未见老人，已经听到了屏风之后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文人的高傲和对我的不屑。众人皆称我女相或一声大人的，这老先生只管说我女儿家的身份。
即便是说我女儿家的身份，那也该是路家大夫人才是。
“听闻姜老先生彼时亲自上门小林府，给我弟弟和侄儿做教书先生，不知平日里，老先生都给他们讲了些什么。”开口便是我来的目的，什么弯弯绕我不喜欢那样，“老先生，我上门拜访，只是为孩子们而来。”
终于见到老人从屏风后出来，那是一个身材发胖，皮肤白得不像普通清瘦文人的老头，他一双吊梢眼睛，透着些奸诈。
“苏小姐难道是听小林府说什么，责怪姜某敢对永宁侯的儿子、大将军的儿子胡说八道？”
姜坵对我既没有礼仪，也没有姿态，径直坐在了椅子上，让后面的小书童给扇风。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并没有提到小林府，他着急把我还未开口的事，说了出来。
“苏小姐听说了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
姜坵这个老东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就算了，看我来此是问罪，竟然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
没有做好证据准备就来问责，我被那老头怼得无言了，只是看着他的傲慢，我知道，他背后的故事绝对不简单。
傲慢，是最能激起一个人愤怒底线的东西。
“走吧，再不要毫无准备就鲁莽行事。”从前的我没有这样大无畏的勇敢，好像手里的权力越大，我也膨胀了，若不反省，终不知道死在谁的手上，“连遥城，必要好好查一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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