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对着智旻生气，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我早就该察觉的。”他抬起头，隐隐泛红的脖颈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对自己的责备，“智旻他一直都是很听话很会体谅人的弟弟，是我……”
“硕珍。”柔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他伸手轻轻覆上对方洇染光斑的眼尾，泛白的指尖轻柔拭去细碎凝结的明晰水色。
大抵是出门匆忙没有来得及带上眼镜，没有了黑框镜片的遮挡，那双春日湖水般温柔明晰的眼睛就这么袒露在飞絮般缱绻柔软的日光下，暖白余晕洇染眼尾，漆黑虹膜曜石般泛滥开温润清凌的水光。
分不清那双眼睛里宛如水雾般凝结的，是盛夏热息尚存的细碎光斑，还是泉流般无声流淌的明晰泪影，又或许两者皆存，把那双眼睛映衬得过分温柔明亮，眼睑轻眨，晶莹水光流萤烛火般扑簌着摇曳。
没来由地，他突然在那一瞬间记起某个午后负责管理练习生的浩范哥和他闲聊时提起的话，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对方像是半开玩笑般开口，说某些时候，硕珍真的像极了他，温和柔软，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温柔亲切的模样。
浩范哥称赞那孩子天生就有一副优越出色的温柔骨相，棱角温润锋芒内敛。但那份温柔的气质却不像他这般苍白沉静，静谧无声一如幽寂枯井中温纳的半轮皎白皓月，反而更像是早秋缱绻温暖的瑰丽日光，纯净的浅金暖白与橘橙交缠渗透，真挚的温柔中犹带着热烈明亮的年少气息。
他回忆起前几天的月末考核结束后的晚上，离开工作室乘着电梯下楼，他听见有工作人员在走廊上提及如今出道组的练习生。
没有才气，没有出色才能，年龄太大也没有什么突出的闪光点。
两位负责策划新团队的工作人员似乎对硕珍会确定为新团队成员颇有微词，言谈间都是对他的挑剔和苛责。
但是作为一个在舞蹈唱歌和创作方面都等同于一张白纸的人，当初从演技部转入爱豆部，他所引以为傲的演技对于如何成为一名优秀出色的爱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该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完全零基础地去追赶那些已经有了多年经验各有专长的人。而每次月末考核都要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被赶出公司，那份遥遥无期的无助和绝望，又有谁能够明白。
总是对着弟弟们说着哥没关系，即使受了委屈受了批评也总是一副温柔乐观的模样。
但他不是没有见过你自卑和不自信时的面孔啊，那双总是盛满笑意，谦卑而又温和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分明就盈满了纯净透澈的水光，歉疚自责地落下泪水。
“不要总是一个人去承担所有啊，硕珍。”
“不要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不要再说着抱歉，背后却疯了一样地无声努力。
不要总是隐忍，把身为哥哥的责任看得比任何都重要。
心甘情愿的牺牲和付出应该是双向的，应该让被付出的人心知肚明，彼此体谅着理解，那么这些甘愿付出的牺牲和放弃才不会变得毫无价值，才不会被肆意挥霍着浪费。
窗外几近金白的光线穿透擦拭干净的玻璃窗倾泻落下，大片大片雾气般氤氲明亮的光线里，细碎的扬尘温柔漂浮着，像是游曳在暖白海水中那无数泛着暖白光晕的透明蜉蝣，温暖的空气中满盈着早秋甘醇缱绻的丰盈香气。
闻言，他略显诧异地抬眸望向那人专注且明亮的视线，那张苍白且沉静的面孔，带着宛如山间白雪般剔透明晰的纯净色泽，干净纯粹得让人不由屏息。
窗外日光雾气般洒落，烟霞般瑰丽的柔软。
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说实话，每天都是反反复复的练习，时间的流逝在他的脑海中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不甚明晰的轮廓。
但他却偏偏记得，某个夜晚，精疲力尽地拖着倦怠不堪的身体穿过走廊，他听见有人站在走廊的拐角，压低的声音穿透过分悄寂的静谧夜色，分毫不差地落入耳畔。
像是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入滚烫的油锅中飞溅开无数钝痛的波澜，他苍白着脸色倒退几步，修长的手指竭力隐忍着无声收紧，却不敢开口说出一句辩驳的话。
年龄大，没有才气，没有出色才能，无外乎都是这些评价。
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月末考核结束后，都会有人反复提起，像是嘲讽又像是讥笑。
“凭什么像金硕珍这样一无是处的人还能留在公司。”
原来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却还是这么一副处处不如别人的模样。
所以……有意义吗？金硕珍，你这么努力地想让别人认可，真的有意义吗。
耳畔刺耳的声音玻璃刮擦般燃起疼痛，浑身颤抖着背靠墙壁望向窗外阴云低垂的夜幕，那里没有星辰，更没有月光，满眼只有雾气般浓稠的黑暗，逼仄得像是要把他吞没。
然而，就在下一秒……
“你们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不该觉得羞愧吗？”
山间泉流般，温和清澈的声音。
那人有着和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沉静五官，洇染着深沉靛蓝的发尾。冷白到几近褪色的灯光倏忽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无数蝴蝶淡白的影子在视线中翩跹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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