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继而说：“如果是巧合，那你就是天才。天才应该呆在合适的位置。”
“什么意思？”
“提醒你，现在坐在被审问席上的不是我。”
“……好吧。”苏抗抗犹豫着，终究还是用请求的语气说，“能稍微远一些吗？我不习惯这种姿势。”如此之近，她塞在牙床和颊肉间的芯片被发现的几率大增。
视线由她脸庞缓缓下扫，看她在他的目光笼罩下徒劳地后缩，有丝奇特的满足感在周戉心头一掠而过。
他低声问：“再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霍小乙一样，来自帝国。是不是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苏抗抗表情懵然。“你是问我是不是帝国间谍？”
“告诉我，你是不是？”直觉告诉他，她不是。因为她此刻郑愕的样子，因为她从不伪饰情绪的清澈的眼睛，因为他曾见过为简单的食物而满足欢喜的她，因为她在他绝望地等待死神来临时，将他从真空拉回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如果我是帝国间谍……，呵，如你所说，我能这样能那样，拥有超能力，我还不炸了你们的国会山？引爆你们所有战舰？帝国人马上可以长驱直入，屠鸡杀狗一样踏平联邦三个星球，占领你们的土地。”
“我要听你亲口承认，或者否认。”他不知为何如此执着这个答案，上溯源头，似乎是自G4荒原初遇，发现他们拥有一把来自帝国的高斯步|枪，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于心。
苏抗抗注视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不是。”
周戉微阖双目，再睁眼时，他不确定对方那双黑眸中的自己是否流露出一丝浅淡微笑，只觉心中某处，某个无形的桎梏被这两个字轻易地解开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苏抗抗迷惑不解地问。
“很重要。关系到我的决定，救，还是不救你。”
她惊讶地张口，想问什么，随即紧闭双唇。周戉直起身，查看左腕终端战斗仪上显示的时间。
五点二十九，而他六时整必须带队出发。作为第一集团军装甲部队公认的王牌机师，作为研发中心指定的mars机甲试机师，mars的最终封测工作不能被任何意外影响。
他继续踱步，如常平静。苏抗抗却在那靴声中敏锐地听出一丝焦灼之意。“作为交易，我需要付出什么？”苏抗抗抬眼问。
“交易？”周戉莫名的厌憎这个用词。“我以为你更想问的，是我究竟有几分能力几成把握。”
“我认为你这类人没有把握是不会随意承诺什么的。”
这是夸他值得信任？一种另类的褒扬？与他冷静自持的面孔相反，一种陌生的喜悦悄然而生，之前心中隐藏的焦虑感似乎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平了。
他目光深注于她，令苏抗抗不自觉地继续往后缩，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抵御突然掠过心头的无措和慌张。
敲门声倏然响起，打破了刚才那一瞬涌动的暗流。
周戉吩咐一声“请进”，同时再次看了一遍时间。
时习之与锤子鱼贯而入，他们两人军装笔挺，面容沉毅。唯一的区别是，时习之进门后视线不移，而锤子那王牌狙击手特有的锐利目光一直投注在苏抗抗身上。
“全部准备好了？”苏抗抗听见周戉问。
那个年轻些的答：“全部办好了，头儿。”
“交给她。”周戉吩咐。
一份材料递至苏抗抗眼前，时习之客气地说：“苏小姐，看过之后请签名。”
同时，锤子绕行到她背后，为她解除了铐锁和高分子纤维塑料绳。
因为紧绷太久，僵滞的血液重新汇流，带来的倦怠感像能侵蚀血肉，苏抗抗无暇顾及身体的不适，接过那份供词细看，片刻后，她愕然抬头，望向两人之后，倚在书桌前的联邦上校。
“三叶虫集团？”她问。
周戉不发一言，反而是时习之代为解释：“对。鉴于mars机甲即将大批量投产，三叶虫集团机甲总装基地为接收新型号机甲各项资料，特别建立了一支专业队伍，前来与研究所工程部进行最后的接洽与移交工作。苏小姐，你是其中一员。这是你的工作证，以及被许可进入机甲研究所的权限开放令副本。”
他将手上的证件递给苏抗抗，再次补充说：“这些足以解释你进入配件车间的动机，以及研究所工作人员误以为发生入侵警报事件的经过。”
翻看簇新的工作证，有她的照片，有她的职位——三叶虫机甲总装公司技术部。苏抗抗感觉自从看见周戉身处此地，她的大脑就一直处于当机状态。她震惊地问：“这样真的可以？那本杰明呢？他会怎样？”
时习之回望一眼老大，接着解释说：“苏小姐，既然你的麻烦已消失，他的处境只会比你更好。”
苏抗抗无言地注视周戉，神色复杂，有疑问，有纳罕，还有些许若有似无的感激……，周戉将之尽纳眼底。
在这一个小时中，他打了无数电话，运用无数潜在的力量，终于得到这一结果。出身世家的他明白，在目前山头林立的军方内部，他提出的要求，收获的人情，将会令周家在未来某一重要时刻做出一次不甘愿的让步。
可她此时凝目望来，双眼中不加掩饰的种种复杂情绪，居然让他感觉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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